教語沙門——以幻為道攝要（ㄧ） 全知麥彭仁波切 著 益西彭措堪布 譯

教語沙門——以幻為道攝要（ㄧ）

全知麥彭仁波切 著

益西彭措堪布 譯


全文分四：甲一、贊禮文殊；甲二、勸修心要；甲三、以幻為道；甲四、祈願迴向。


甲一、贊禮文殊


由念遣除迷現輪迴暗，文殊日輪恩賜妙吉祥。


首先敬禮文殊。我們只要憶念文殊，就能除掉迷亂顯現的輪迴暗。
眾生落在無明迷惑裡，不斷地隨錯亂力輪轉，這叫做“輪迴”。文殊代表本性智慧，一旦和文殊智慧相應，就像太陽出現破除黑暗那樣，能當即賜予我們妙吉祥，現前自性文殊。 “妙”，指我們的本性本來清淨，沒有虛妄法；“吉祥”，指本具無量自性功德。也就是要懂得兩點：一、我們本來是佛，圓具佛功德法；二、我們的自性本來清淨，雜染法本來沒有，心本身就是妙吉祥。如果不妙、不吉祥，那說明已落入衰損，落在迷現的輪迴暗當中。這時最關鍵是要念文殊，也就是念本性智慧，它是遍虛空界、不生不滅、本來具足的智慧藏。
總之，我們把幻轉為道的時候，首先要敬禮文殊智慧日輪，祈求賜予妙吉祥。


甲二、勸修心要

現今惡時諸多苦熾盛，凡庸悉不正直貪嗔重，
何事思維亦增厭患心，何處居住亦難得順緣，
何等行事凡夫不滿足，何種思慮修善亦難增。
故於外物不多思念察，調伏自心修幻轉道用，
此即實修切中要害法，唯此為要故當勤勵修。


當今時代各種苦特別厲害，凡夫多不正直，貪嗔特別大，從哪方面思維都會生很多厭患心。無論住在哪裡，都很難得到修行的順緣；無論怎麼做，凡夫都不會滿足；無論怎麼想，修善也很難增長。因此，對於外面的法不必過多寄託，應當向內調伏自心。

外面再怎麼做也很難改變時代因緣，共業潮流不是以主觀願望、美好期待就能改變的。正視現實以後，就應該直接調伏自心。我們身處的世界就是一場夢，所以以幻來修道是最好的。一味地要求幻相如何，要求別人怎樣、環境怎樣等等，都是不切實際的妄想，只會讓自己失望，現在應當實修最切要的法，擊中要害，這一點至關重要。怎麼實修來擊中要害呢？就是要知道面前的法都是幻，然後直接放下。

眾生的共業集成了一股強大的業流，人們都不由自主地隨波而去。由於多生累世的串習，心地就是不直，遇境很容易發起猛利貪嗔，到哪裡都很難得到修法的處所。所以，不能過多地要求環境如何，當然如果可以選擇，還是要選一個最有利於修道的環境。但是這很困難，現在是末法時代，自身願望和現實情況很難吻合。你想安心修行，偏偏有很多事找你；你想修行進步，卻發覺非常困難；對別人有很高要求，希望他如何如何，但他畢竟是凡夫，有很多煩惱習氣，稍微轉變一點都很困難。如果以我所執過分地希望別人都聽從我、環境要滿足我，一定要達到這種要求才修行的話，恐怕就沒有修行的時間和機緣了。

那麼該怎麼做呢？應該在現前生活中修行。不必要求假相如何，那很難如願，只是自尋煩惱。如果能隨緣度日，不要求什麼，無論境怎麼現都能把它觀為幻，不隨之起貪嗔，那你就有了真正的逍遙快樂，能夠以這一切幻來增上自己的修行。


甲三、以幻為道分二：一、開示放舍之道；二、教示如幻觀。
乙一、開示放舍之道分四：一、觀色如幻而放舍；二、觀聲如幻而放舍；三、觀念如幻而放舍；四、觀一切如幻而放舍。


我們處處要了解目前現的就是幻，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各種境界，正現的時候就沒有。只要記住它是夢，無事可得，對你就無利無害，你就能夠從容行道，這樣就擊中了要害。否則只是在外面思慮、攀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。尤其末法時代一定要抓住心要，所謂“外觀百種，不如內觀一心”，心是主要，由心產生煩惱困惑，流向各種順逆境緣而發生貪嗔，是從這裡出現了輪迴。要知道，外面沒有真正的東西可得，所以不必往外看，應當往心上觀。由於錯認境真實存在，隨後就起了貪嗔，這就是把你束縛在輪迴裡的根源，是心上最主要的問題。一旦心裡忘了情，不再起貪嗔，就斷掉輪迴的因了。

能在生活中處處認識是幻，就能夠歇下貪嗔。譬如出現一輛車，你能認它是幻，就不會對它起貪嗔，它是假的，貪它是一種妄執，迴避它也是一種妄執。這是非常簡要的修心法，一點也不難懂。知道色法以後，還要知道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等等全是幻影，都是一個原則——沒有實法可得，所以放掉妄念。要做的只是放下而已，而放下只是認識到沒有事，以這樣不起心的緣故，就已經住在道上了。


丙一、觀色如幻而放舍


但凡眼見猶如影像境，若察無根不察似真現，
於彼分別行貪必系縛，一任放舍任何利害無。


我們眼睛見到的花花綠綠的世界跟影像一樣。雖然有大有小，有美有醜，有五光十色炫人眼目的，也有污穢不堪令人不悅的，但實際上這些只是我們認它實有後產生的情執，它只是影像，真正尋找時沒東西。
這些相到底是真有還是假有呢？如果真的有，那當然允許你對它分別、觀察，也允許你選擇有利境，避免有害境。但如果正現時什麼也沒有，那麼緣它所產生的一切趨避取捨就只是顛倒的舉動，由此發生的貪嗔更是妄情，毫無意義。知道這一點後就應該放下。

這裡講，眼睛見到的都只是影像，觀察它的時候無根，沒那個東西。

“根”也叫做體、基，“無根”是說它是虛相，不觀察時似乎真的現了，但一觀察就發現只是幻覺。如果你一念沒把持住，在這裡迷掉了，認顯現為真實，那就像渴鹿追陽焰或者猴子撈月那樣，隨著自己的分別對好的生貪、對壞的生嗔，這樣心就被覆蓋了，落在了妄識的流裡面，從這裡就入了輪迴。相反，如果明白水中月影拈不得，只是無意義的虛影，這樣來保持正念，心不妄動的話，那主人翁就不會迷失。心中不起分別，沒有捲入妄執裡，就沒有趣進的業行，也就不會落入輪迴幻輪當中。

所以這就是關鍵處，修行能不能切到要害，就看你當下面對境的時候，是迷惑而不斷分別造作，還是一念覺悟，知道境是假的而放下，不再分別取捨？這就是我們時時面臨的考驗，只要自心放下了，境對你來說是無利無害的。


故於所有一切顯現色，悉觀猶如夢幻受持已，
生亦無喜息滅亦無憂，不擇利害而應同等舍。

因此，對於所有顯現的色法就要想它是夢，是幻影。遇境時要先觀察，不要衝動，一旦認識到顯現的色相全是假的，心就安下來了。在世上無非是隨緣而過，沒什麼要追逐的，也沒有什麼要逃避的，這樣歇了下來，主人翁就保住了。

這裡要抓住兩點：一、認識自性本有，不必外求；二、認識現相虛假，不必分別。悟透了就沒事，只怕你不相信。不相信這是假的，就還會有很多希望、很多價值觀、很多求取欲以及一個接一個的妄想等等，始終不肯放。但要知道，不但這些，就連你的思慮、見解都應該放掉，因為你的思想都是假的，沒有任何意義；你的各種計較、想法都沒有用，只是作繭自縛，白辛苦一場；你的很多追求都是盲動，是毫無意義的付出。這才知道，過去的想法全是錯認，正是這些讓我們疲勞，讓我們造業受苦。一旦知道境是假的，佛性是真的，就不會向外建立意義了。這事就看你能不能相信，如果知道境全是假的，心也是假的，連同思想、見解全部放下，沒什麼想的，這以後你就成了無事道人，這就是了知一切是幻的效果。

要記住，世上沒有事，也沒有要解決的問題，不是一定要有很多分別、很多事情才能過日子。應該行“鳥道”，得到空性見解，明白諸法空性，無有戲論以後，入無住的道、無念的道。這種行道沒有所緣，無所住就是他的住，無所念就是他的念，無所行就是他的行，像空中飛鳥一樣沒有痕跡。這也不是行別的，而是唯一認得一切都是假的，是夢。而夢沒有意義，分別它只是愚癡，在夢裡計較、趨避也是愚癡。

《高僧傳》裡講，靈潤和尚和四個僧人在山野裡游觀，忽然火從四面燒來，其他人嚇得逃走，只有他安然不動。他知道一切唯心，那是心變的假火，結果火燒到他身邊自然熄滅了。另外，藥山禪師在山林裡與大眾一起勞作時，忽然人群裡一陣驚慌，有人喊：老虎來了！大眾嚇得四散而逃。藥山禪師動也沒動，他說：我這裡沒有老虎。

像這些我們暫時還做不到，但起碼要認定本來如此。比如面前的一張桌子，你要知道它不是真的有。雖然沒證到桌子、屋子等諸法皆空，但至少要相信這一點，並以這個見解來攝持，知道正現的地方沒有它，所以是假的。既然是假的，那原來的思維方式就要換一換了。過去執它是真，桌子舊了就要換新的，考慮怎麼裝飾，或者用好桌子才滿意，差一點都不行。現在就要知道，好桌子、壞桌子都是假的，也就不加選擇，懶得用心。

過去拼命用心，連裝修房子都要花好多時間，吃的穿的全是如此。尤其當今時代物質發達，常常推出很多新東西，讓人眼花繚亂，而且網上能定購各種商品，讓人沒辦法不追求。結果搞得人越來越講究，對生活的要求非常高，標榜這就是所謂的時尚，一定要有這種品味才符合自己的身份等等，這樣就把人給騙死了。但要知道，學道一開始就應該少欲知足，這是入道的基礎，之後了達一切是幻，連一個念頭也不動。譬如衣服，好的壞的穿在身上都是假影，為此費那麼多心思，起那麼多貪嗔幹什麼？我們的生活態度應該跟世人不同，過去那一套全部放下。同樣，飲食也是假影，幹嘛那麼挑剔？有粥喝粥，有面吃麵，捨棄貪著就好了。夢裡本來無事，當下現的本來沒有，為什麼那麼愚癡，在這上面建立好的壞的、高的低的，對此滿意或者不滿意呢？

這一切實際是沒有的，懂了以後你的想法應該有所轉變。分別一歇掉，向外逐取的妄動就沒有了，雖然遇境時習氣偶爾還會現行，但只要有定解馬上就能控制，等到串習純熟以後，在任何塵緣幻境裡就不再迷失。就像在夢裡的時候，關鍵不是去計較、經營什麼，而是要記得這只是夢，什麼也沒有，這樣就不會迷失。能夠徹底放下、歇掉，就沒有利益和損害了。

因此，對於一切顯現的色法，都要住在如夢如幻的觀照裡，時刻保持這個觀照安住不動。第六意識必須冷靜地知道：現在我入夢了，在這裡不能迷失。這就是關鍵。只要記得是夢，很快就會醒來。所謂“如夢”，就像夢裡有一個大城市，雖然裡面的建設琳瑯滿目，光鮮亮麗，但要知道，這些顯現是本來沒有的。 “如幻”，就像咒師念咒加持木塊，在空中現出各種色法，同樣要知道，正現的當處一無所有。

愚癡的人總是緣色法起貪嗔，智者一看到它的真相就歇下了。幻相起了也不喜，滅了也不憂，好一點也沒什麼，差一點也沒什麼，這就是智慧不迷的狀態。不迷就容易住在本性上，二六時中不被境相騙走就能保持覺照，這樣就不會發生業。只要外不隨境而轉，內不被念所牽，就可以出生死，這就是修道的關要，生死唯一是由逐境驅馳的妄動力量所使的。這樣，無論境怎么生滅增減都無喜無憂，心裡不起什麼，不作評判選擇，就是最乾脆的。

如果你暫時還接受不了，那也不要緊，可以用下層法來幫你，讓你不要太苦，不要落在惡性的道裡面。但真正來說，只有不加選擇、分別，全部歇掉，才徹底解決問題。一旦知道它是幻，心自然放下了，不會在上面計較什麼。比如有一疊美鈔，一般人認為用它能辦很多事，買很多好東西等等，非常貪著。但要知道，這疊美鈔就是夢中鈔票，實際一點也得不到，所以一分錢跟一億元是一樣的，這樣看破以後就能放下了。

譬如龐居士原本是大富豪，他悟道以後把萬貫家財全部沉到湘江里，連布施都不做了，乾脆得很。因為布施還有功德見，所以他直接扔掉，靠兒子耕田，女兒編爪籬為生。這就是修道者隨緣的生活態度。他在世上沒什麼要求，不去想是好是壞，青菜蘿蔔隨緣過。福報都是業力幻現的，福報大就受用得好一點，福報小就受用得差一點，不管怎樣都無喜無憂。有了這個態度就跟世人不一樣。世人把意義都建立在假法上，一多一少都非常計較、講究。他天天拼命賺錢，無非是為了收入增長一些，甚至增長幾倍，這就是他的妄想。

這裡的色，包括眼睛見到的一切相，尤其那些讓人特別貪著的東西。譬如染髮，就是為了頭上的色相好看，其他的護膚、化妝、戴時尚眼鏡等等也是如此。對於一身的穿戴行頭，衣服、裙子、鞋子等等特別貪著，每個地方都非常講究，就是這些把人給騙死了。所以，首先要把眼睛所見的色境全部觀空，對色法的態度就是不加選擇，既然都是假的，何必為它的得失或喜或憂呢？

我們應當練習平等觀。過去穿得好就高興，穿得不好就覺得丟臉，不好意思出門。現在穿衣的態度就是不管它，隨便穿一件就可以了。其他飲食、住所等方面也要這樣。把整個知見稠林全部瓦解掉，無論順境逆境都不去管它，到哪裡心都不為其所動。怎麼訓練呢？就是處處觀如幻如夢，之後保持這個念頭不動。比如一出門，就要提醒自己街上的事物都是假的，如果去買東西，那就要記得超市裡的商品只是影像。像這樣，知道是假的生活態度就不一樣，不會一見到好的就起貪，眼睛都盯上去了。

總之，見到一切色法都要冷靜地觀察，知道是假的以後就保持這個正念，這就是觀和住。在日常生活當中，處處都要這樣先觀察再安住。


丙二、觀聲如幻而放舍

但凡耳聞悉如空谷響，若察無根不察似真現，
故於耳聞一切諸音語，觀彼猶如夢幻受持已，
讚語無喜惡言亦無憂，不擇利害而應同等舍。


凡是耳朵聽到的聲音，都是因緣合和的幻相，觀察時一無所有。就像谷響，似乎有聲音存在，實際沒有人說話，只是前剎那聲音和空谷和合返回的一個聲音。比如我對著空谷喊一聲“餵”，第二剎那又返回一聲“餵”，那麼這個聲音是我說的嗎？不是。那它是怎麼出來的呢？不是山谷在說，也不是我在說，也不是虛空在說，然而卻出現一個聲音的相，這就是錯覺。

我們這個假的世界裡有很多似乎真實的相。如果看上去也是假的，那世人又怎會上當呢？就是由於看起來很真，人們才上當受騙。一旦知道自己過去上當了，都是自作多情、自造罪孽自受苦，那麼他的輪迴運營就會停止，過去拼命地計較追逐，現在只會悵然若失，會一下子愣住。其實，這一切迷亂相只是基於一個念頭，都是心識的幻變，沒有真東西。

因此，所有耳聞的聲音，不是部分，而是全部都跟谷響一樣。這里首先要觀察，如果不觀察，就會認為只有谷響等少數聲音是假的，其他耳聞的是那麼真實，就會在上面動分別。透過觀察，就會知道聲音正現的時候就得不到。

譬如我說——“二十一世紀的人們”，這句話剛說的時候似乎是有，但是在任何處尋找都得不到。它到底從哪裡來？它是由我的意識、舌根、聲帶以及虛空等多分因緣和合而成，不是從單個因裡出來的。在每個地方檢查都沒有它，然而當下卻好像顯現在空中，所以它跟空谷回音一樣，只是因緣合成的假相。或者說，這一剎那正現的聲音從哪裡來？前一剎那沒它，它沒有來處；下一剎那就消失了，也沒有去處；當剎那也沒有住處。這才知道，原來一切聲音一概是空谷迴響。

這樣了解後，再遇到一切聲音，無論是男的聲音、女的聲音、音樂的聲音、車輛疾馳的聲音、風的聲音、雨的聲音等等，都要知道是空谷回音，沒有實法可得。凡是聽到的聲音，一概是夢中的聲、如幻的聲。修的時候還是要先觀察認識，然後住在這個定解裡。

而且，對於讚歎和呵斥兩種聲音要特別關注。要時刻保持正念，說你好也沒什麼可喜的，說你不好也沒什麼擔憂。因為得不到什麼，所以不加選擇。不去選擇這是對我有利的聲音，我去迎取它，那是對我有害的聲音，我要迴避它，那些趨避都是錯認聲音是真實所產生的。現在應當知道，那些語言跟風聲、雨聲、幻化聲一樣。就像狂風四起時你不會生嗔，因為你知道它只是外在的風；如果吹起輕柔的微風，你也不會起貪，認為風對我好等等。

就像這樣，一直要記得空谷回音的譬喻，傳來的聲音不是真的。如果人家說你是王八蛋，你也不要認為對自己有害，捂著耳朵不要聽，你應該說“王八蛋，假的！”如果說“你是大好人”“你是世上最美的人”，你也要知道是假的而不動心。但是人很愚癡，稍微說一點甜言蜜語他就上當，高興半天，成了讚歎的奴隸。稍微罵幾句也馬上受不了，一天都坐在屋裡生悶氣，不肯吃飯。其實，罵的聲音是假的，跟空谷回音一樣。不但是聲音，就連身體都是假影子，不是真實的自己。

所以，人家贊你是西施，你也不要歡喜，罵你是醜八怪，你也不要傷心。總之要做一個無心道人，聲音是好是壞都不做選擇，不認為好的聲音有利而歡喜，也不認為惡的聲音有害而迴避。無論出現什麼聲音，隨他怎麼說，都能認識正現的當處沒東西，這樣就放下了。